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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科幻小說 | XY

        時間:2018-11-22來源:互聯網 作者:編輯 點擊:
        這是 〖科幻微小說 〗推送的 第 107 篇文章 “ 編者按: 關于一只貓和一條狗的故事;可能是地表戰力最強的喵汪組合。 雨下個不停,空氣悶熱,每呼吸一次,董羽都能想象出自己的肺

        這是〖科幻微小說〗推送的107篇文章

        編者按:

        關于一只貓和一條狗的故事;可能是地表戰力最強的喵汪組合。

        雨下個不停,空氣悶熱,每呼吸一次,董羽都能想象出自己的肺在潮濕的空氣中過濾出能夠呼吸的氧。已經第七天了,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。

        他往地上吐了口痰,扛起一筐魚擺在街邊。在這種天氣里,很少有人會到市場來,但生意還是要做,而且還有更重要的事情。

        耗子靠著墻,在雨里點燃一支煙叼著。

        “頭兒,情報準不準啊,我總覺得那個黃牙不靠譜。”耗子說。

        董羽瞪了他一眼,警惕地向左右看看,“靠譜?哥們兒,這方圓一百公里,如果你能給我找個靠譜的人來,回去我就把我小姨子嫁給你。”

        耗子笑了一聲,猛嘬了一口煙,煙頭亮了又滅,他吐出一股煙,馬路對面的三層小樓變得模糊起來。“呵呵,這次要是成了,我還看得上你那個一百五十斤的小姨子?”

        “你小子他媽臭美去吧。”董羽踢了耗子一腳。

        正說著,十幾米之外的雜貨鋪老板走出來,將一個血淋淋的羊頭放在攤子的一角。雨水沖刷著羊頭,與羊血混合成紅色溪流,順著攤子滴在青石路上。

        幾只蒼蠅早已跟了過來,老板還沒轉身,便迫不及待地扒了上去。

        董羽和耗子對視一眼,“我去上個廁所。”他踢開魚框,穿過馬路,走到遠離市場的偏僻角落。

        這片空場就是這里的公共廁所,幾顆半人高的矮樹是男女之間的分界線,不過在大部分時候,沒人在乎那道界限,只是方便完了低頭就走。

        董羽站在一個土包旁邊,解開褲子。雜貨店老板也過來了,在一米開外的地方相中一個位置。

        “今晚八點。”老板一邊尿,一邊對著面前的空氣,用生硬的中文說。

        “確定嗎?”董羽說。

        他等了會,沒有等到回答,轉頭看去,老板已經完事走人了。董羽系好褲子,在雨里打了個哆嗦。

        “今晚八點。”董羽對耗子說,“叫他們準備吧。”

        耗子點點頭,開著破皮卡離開了市場。董羽坐回屋子里,從煙灰缸里撿了個長點的煙屁股點上,注視著對面的三層小樓,等著夜晚的到來。

        “到了。”

        聽到耳機里傳來的聲音,董羽不由自主地握緊手中的槍柄,然后又松開,“一定要確認目標。”

        “要等到他下車才行。”觀察手回答。

        “其他人不要輕舉妄動,要等到目標確認。”

        十幾秒鐘之后,明圖那輛改裝過的豐田坦途沿著河堤開了過來,兩束大燈將黑暗中的細雨照得跟珠鏈一樣。

        董羽在鞋里扣緊了腳趾,他們在這里等了九天,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,就要等到明圖下次收貨——也就是至少三個月以后——才能再見到他了。

        坦途停在三層小樓外面,響了幾下喇叭。

        “火鳥,李飛,你們就位了嗎?”

        “已經就位。”

        “確認目標之后立刻執行。”

        “明白。”

        坦途的車門打開,從后面一左一右下來兩個人,從望遠鏡看去,都不是明圖。

        副駕駛座位上的人也下了車,那人一下車便帶上一頂斗笠擋雨,看不清臉。

        “那是誰?”董羽問。

        “看不清楚,”火鳥回答,“怎么辦?”

        “一定要確認目標才能開火。”

        “再等就沒時間了。”

        “等,不能打草驚蛇。”

        董羽咽了一口口水,繼續觀察。那三個人關上車門,陸續走進樓里。

        “操。”耗子罵道,“這半年的功夫白費了。”

        董羽看了耗子一眼,又舉起望遠鏡。

        坦途在小樓門口調了個頭,停下。雪白的大燈突然關閉,雨夜陷入黑暗。

        董羽眨眨眼睛,等著自己的瞳孔適應黑暗。坦途的司機也下了車,董羽只能看見一個白色的模糊人影。

        隨著視力的逐漸恢復,他發現,那個開車的司機,正是這次行動的首要目標——毒梟明圖。

        他又等了兩秒,確定眼前的人就是明圖之后才說,“火鳥,目標確認,可以開槍。”

        他下達了命令,但是十秒鐘過去,明圖仍然活著。

        “怎么回事?”

        “沒有角度。”

        明圖已經進了小樓。

        董羽收起望遠鏡,“那就執行B計劃吧。火鳥,李飛從東側二樓進入,主要掃蕩制毒實驗室。我和耗子抓捕明圖。”

        “收到。”耳機里傳來火鳥干脆的聲音。

        董羽從黑暗中站起來,等了幾秒,在腦海中回憶那幢小樓的結構圖。

        B計劃的行動方案已經演練了幾百遍,爛熟于心。說實話,董羽更希望執行這個方案,在這個潮濕的垃圾堆里呆了這么長時間,他需要槍火的溫暖。

        董羽在前,耗子緊隨其后,兩人趁著夜色向小樓靠近。那幢樓是明圖幾十個生產車間中的一座,雖然外表破爛不堪,但仔細觀察就能看得出來,整棟樓被包裹得密不透風,雖然經常看到有人進進出出,但晚上看不到一絲光從窗戶里透出來。

        一樓和三樓的幾個房間里,經常能夠看到有人隱藏在陰影中向下觀望,那是幾個警戒哨。

        他們走到圍墻邊,董羽手搭人梯托耗子爬上圍墻,然后是自己。院子里傳來兩聲微響,輕得像呼吸。

        他們落地時,院子里已經倒下了兩個哨兵。第三個站在墻下,火鳥看不到。但在紅外鏡里,那個人熱得像太陽。董羽抬槍解決了第三個人,沖進小樓。

        戰斗很簡單,盡管明圖的人荷槍實彈,但只是一群散兵游勇。面對穿著夜行衣的死神,他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往自己的口袋里瘋狂塞錢和毒品。董羽和耗子掃蕩了一樓和地下室,把子彈送給所有試圖反抗的人。

        “頭,一樓沒有。”耗子找了個遍,沒有見到明圖的影子。

        “我們這邊也沒有。”李飛說。

        “見鬼了,他還能飛了?”耗子罵道。

        “不對勁。”董宇看向那些站在墻角瑟瑟發抖的人,都是婦女和兒童。她們每天要經手數百萬的“貨”,卻只能掙到一點點能夠勉強糊口的報酬。

        “他去哪了?”董宇用緬甸話問,試圖兼顧威嚴和溫和。

        “他去哪了!”耗子在他身后吼道,有人向后縮了縮,然后用幾乎不可辨認的動作指了指旁邊。

        那邊只有一道墻。

        在仔細檢查之下,才能發現那堵墻有問題。

        “有機關?”耗子順著墻面摸索,但是一無所獲。

        董羽一咬牙,“來硬的。”

        耗子從背包里拿出炸藥,鋪設好,退到安全距離,一轉頭發現那些毒工還在墻角站著,大概是意識到這兩個人不會傷害自己,都比較放松,做看戲狀。

        耗子不耐煩地揮揮手,想轟他們走。但是那些人無動于衷,他只好對著地板扣動扳機,毒工們才一哄而散,臨走時還不忘抓一把攤在桌子上的錢和貨。

        董羽按下按鈕,火花過后,那堵墻被炸得四分五裂,墻后是一條通道,明亮白皙,干凈得像是不屬于這個潮濕而且骯臟的世界。

        順著通道吹來一陣冷風,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,吹走董羽身上數日積累的泥濘和汗臭。

        “火鳥,一樓有暗……”耗子向同伴報告情況的聲音突然被掐斷,董羽猛地轉身,抬槍。

        一個壯漢站在耗子身后,用黝黑粗壯的手臂勒住耗子的脖子,另一只手握著一把砍刀。

        操!董羽在心里罵道,那一股來自現代世界的風讓他失去了警惕。原來有機關的墻并不只是這一面。

        “別動!放了他。”董羽用緬甸語喊道。

        那個壯漢咧嘴一笑,長刀抹過耗子的喉嚨,耗子張了張嘴,發不出聲音。血涌出來,瞬間染紅了他的作戰服。

        “耗子!”董羽叫到,就要扣動扳機,壯漢猛地一推,把耗子推向他。

        董羽接住耗子,后退兩步,發現身邊還站著一個人。他轉向那邊,看到黑洞洞的槍口,和明圖的臉。

        然后是火花,臉上一痛,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,黑暗……

        刺鼻的酒精味讓董羽從昏迷中蘇醒,長時間的沉眠讓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,他試圖坐起來,但失敗了,只能勉強活動脖子。

        “你醒了。”一個聲音說,有些沙啞。

        董羽沒法說話,只是發出一聲呻吟。他向那聲音轉過頭去,目光很難聚焦,只能看到一個灰發男人正在俯視著他,在視野的下方有一團黑影。他甩甩頭,引起一陣頭痛。

        “你先不要劇烈運動,聽我說話,可以嗎?”那個男人繼續說著,董羽看著他,點了點頭。

        “這是我第十四次向你解釋這件事,每次你都過于激動,瘋狂掙扎,然后昏迷過去。我知道接受事實很難,但是你必須保持鎮靜。”

        董羽的視野清晰了些,向他說話的人大概五十多歲,滿頭銀發,黑框眼鏡白大褂,如果不看貫穿整個臉部的巨大傷疤的話,倒像是個文縐縐的大學教授。

        教授等了一會,又問,“你能冷靜下來嗎?”

        董羽點點頭。

        “你還記得之前的事嗎?”

        董羽試著回想,但是大腦里一片混亂,有些雜亂的碎片,可無法連貫起來。

        “你應該是什么特種部隊,來這里執行任務,抓捕明圖,可惜……失敗了,你還記得這些嗎?”

        混沌中浮起一些碎片,幾張模糊的臉。董羽胸中燃起一股怒火,但不知道為了什么。

        “簡單來講,”教授停頓了一下,“你死了,我是說你的身體已經死了。”

        什么!你胡說!董羽無聲地喊道,他掙扎著起來,一翻身從床上摔下來,他想爬起來,但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。他努力地低下頭……

        看到一對棕黃色、毛茸茸的爪子。

        這是什么?董羽叫道,但是他只聽到“汪”的一聲。

        教授過來,向董羽伸出手去,他覺得脖子被什么東西勒住,不是很緊,但掙脫不開。

        “很好,你已經慢慢能夠適應這個身體了。”教授說,伸出另一只手,董羽覺得教授的手搭上他的頭,然后在頭頸之間來回撫摸。

        董羽,特戰鷓鴣小隊隊長,三次一等功獲得者,近身格斗和槍械射擊連續五年全軍比賽冠軍,響當當的男子漢,在覺得屈辱和惡心的同時,居然覺得這樣撫摸很舒服。

        他漸漸安靜下來。

        “很好,很好,你的意識已經能夠穩定下來了。”教授繼續撫摸著。

        董羽回頭看了一眼,發現教授似乎也很享受這個過程。他一個激靈,猛地跳到一邊,但是四肢仍然跟不上他的意識,他摔在地上,腦子里突然冒出來“狗啃泥”三個字。

        他想笑,但是笑不出來。

        教授盤腿坐在地上,看著董羽艱難地爬起來。

        “明圖抓到了你們,在你的臉上來了一槍。”教授說,“但好在沒傷在腦子。他就把你扔在那里,我好不容易保留了你的意識。但是……”教授一頓,“事出緊急,只能手邊有什么就用什么了。”

        教授端來一面鏡子,讓董羽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。

        鏡子中是一條結實壯碩的德國牧羊犬,也就是俗稱的黑背。跟特警隊里養的那批是同一個品種,這種犬聰明、敏捷、肌肉發達但是不笨拙。

        董羽曾經……

        他晃晃腦袋,記不起來了。

        “你的長期記憶在這里。”教授指著大狗脖頸環上的一個金屬扣,“如果……我只能這么說,如果以后這項技術成熟了,你能找到新的身體,你可能還能把那些記憶再找回來。”

        教授再次撫摸董羽的頭,他陷入了沉思,沒有反抗。

        “我不知道你是誰,也不知道你叫什么。就叫你X吧。”教授說著,從旁邊撿起一個不銹鋼盆,在地上敲了敲。

        沒多長時間,一條黑影從外面跳上窗臺,居高臨下地看著董羽。

        “那個是Y。”教授說,那只黑貓從窗臺上跳下來,“也有你的一部分意識,它前幾天就醒了,適應的比你快,但是……我不確定它身上有多少你,反正不是太聽話。”

        黑貓警惕地向董羽——現在稱呼他為X更合適——靠近,它停在距離X兩三米的地方,與他對視。

        那不是貓的眼神,X記得,他見過那種眼神,仿佛鏡中的自己。

        “沒錯。”腦海里響起一個聲音,“我們就是你。”那個聲音說。

        “什么?”X無聲地問。

        黑貓——Y——轉向教授,側對著X,低下頭,露出后頸上的一個人造裝置。

        “你們的意識可以通過這里無線連接,但是傳輸距離有限。也就是說,在一定范圍內,你們兩個……嗯……你們的意識可以合為一體。但超過那個范圍,你們就只能各自為戰了。”

        “你,我,再加上那個盒子里的長期記憶,我們三個加起來才是原來的自己。”Y在腦海里說。

        如此大的信息量,X的腦子還處理不過來,“他怎么會對我們有這么完善的準備?”他問。

        黑貓意味深長地看著X,“你不會想知道的。”

        雖然說Y是另一半自己,但他和X的性格完全不像,他自由懶散、也沒什么志向,每天只知道曬太陽,舔毛,或者藏在哪里不出現,倒像是一只真貓,只不過會說話而已。

        可X從不懈怠,他知道,自己死在一個叫明圖的人的手里。他想要報仇,但一條狗該怎么做才能達到這樣的目標?X沒有別的辦法,只能瘋狂地訓練,讓自己能夠完全掌控這具身體,讓身體達到巔峰。

        他結合狗的肌肉特點,設計了一套訓練方法,在教授留給他們的空倉庫里,沒日沒夜地鍛煉。與此同時,Y只是懶洋洋地在旁邊看著,偶爾嘲笑兩句。

        窗戶的上方有一條小的縫隙,Y可以從那里自由的出入,但X不行,他的身體太大,而且也跳不了那么高。

        “你說你每天訓練有什么用?”Y說。

        X沒有回答,但失敗兩次之后,他就不再嘗試了出去了,在他眼里,似乎也沒有出門的必要。

        Y每天都要出去溜達一段時間,但X問起外面都有什么時,Y什么都不說。

        “你明明能走,為什么每天都要回來?”一天晚上休息時,X突然問Y。

        Y蜷成一團,發出有節奏的呼嚕聲,X以為他睡著了。但是Y回答:“你明明能走,為什么還留在這?”說完,Y翻了個身,消失在月光之外的陰影里,留下X在清醒中苦思冥想,自己為什么沒想過離開。

        當XY保持連接的時候,他們有時會做夢,但又有可能不是夢,而是他們還是人類時的記憶。

        “你也夢見了么?”黑貓問。

        “是的。”X回答,他們夢見一個晴朗干燥的城市,一棟擁擠不堪的小樓,他們爬上狹窄昏暗的樓梯,一扇銹了大半的紅漆防盜門,他們打開門,一個女人和一個女孩向他們撲過來。

        他們覺得應該流了淚,但是沒有。

        “我們……有家嗎?”

        “應該有吧。”

        “你覺得那是我們的家嗎?”

        “我覺得是。”X說,“就是。”

        “我想家了。”Y說。

        “那是什么感覺?”

        “你什么意思?你不知道什么感覺?”

        “不知道。”X說。

        “憤怒。”黑貓說,“不,不是說想家的感覺是憤怒。而是我現在很憤怒,因為你對想家沒有感覺。這很奇怪。”

        “我們兩個之間,由你來負責感覺,我來負責執行?”

        “不,你也可以感覺。”Y說著,亮起爪子,在X身上來了一下,鋒利的爪子深入皮毛,在狗的身側留下一道血痕。

        “你干什么?”大狗一痛,跳著向后縮。

        “疼嗎?”Y說,“這就是想家的感覺,我渾身都疼,每日每夜。”

        “我想回家。”X對教授說,他雖然還是只能發出汪汪的聲音,但已經可以控制前肢和鼻尖在鍵盤上打字,并且用這種方法和教授交流。

        “你知道家在哪嗎?”教授問。

        X看看趴在窗臺上的貓,啞然。

        “那是誰?”Y看著窗外說,X的視野里突然出現了窗外的場景,一個中等個子的男人,背著雙手,襯衫敞著,露出胸前紋著的虎頭。

        男人帶著墨鏡走在前面,身后是幾個荷槍實彈痞了痞氣的保鏢。男人抬起頭,向窗戶看了一眼。X和Y同時看到了他的臉,他們覺得那張臉很熟悉,而且還讓他們產生了別的感覺。

        視野突然一黑,X又看到了眼前的教授,Y從窗戶上跳下來,縮在角落里。黑貓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,弓著身子對著門口。

        “怎么了?”X問。

        門打開了,那個人大搖大擺地進來,順手在X頭上摸了一把。

        “教授,這次怎么才備了這么一點貨?”那人用口音很重的中文向教授問話,X能聽懂大部分。

        “還不是因為你這個瘋子。”教授沒好氣地說,“上一批工人剛剛培訓出來,被你招來的特種部隊轟走一多半,剩下的自己回來,讓你打死了。新來的這批人又要培訓幾個月。”

        X臥在教授腳邊,裝作休息,但直覺卻告訴他,這兩個人對話另有深意。

        “這次先這樣吧,下次我來的時候,得把貨備齊。”

        “這我可不敢保證。”教授坦誠地說。

        “對了,那個事怎么樣?”

        “已經在做實驗了,”教授撇了一眼X,“再給我三年,不,兩年時間。”

        “不,我再給你六個月的時間。”明圖說,“杜昂那小子逼我逼得很緊,政府也三天兩頭來找事,我必須盡快脫身了。”

        “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幫你嗎?”教授說,“因為你想要脫離這個垃圾堆,去嘗試做一個正常人。只要你別亂發脾氣亂殺人,保持低調,形勢就不會變得這么糟糕。”

        明圖哈哈大笑起來,他拍著教授的肩膀,“你是第一個敢跟我這么說的人。”他笑著出了倉庫,外面響起卡車的轟鳴,X能夠感覺到地面在震動,車隊慢慢走遠,震動消失了。

        X跑到交流器旁,“那是誰?”

        “那是明圖,這里的大毒梟。”教授想了想,“向你開槍的人,就是他。”

        X和Y又做夢了,他們夢到了明圖,和他手中的槍。他們夢到耗子,血噴出來的時候還在喊著“開槍啊!”,潮濕的雨下個不停,每個人身上都散發著腥臭的味道。

        “是那個人殺了我們。”X說。

        “還殺了我們的同伴,我能感到悲傷。”Y說,他跳上窗臺,月亮出來了,照進倉庫一束銀光,“我連同伴的名字都想不起來,這讓我憤怒。”

        “你一直在憤怒。”X對Y說。

        “因為你始終控制著情感,”Y說,“你在部隊的時候,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感情,對部下,對困難,對家人。現在被壓抑的那部分感情成了我。”Y舔舔爪子,“操他媽的,我招誰惹誰了。”

        “我們該怎么辦。”Y說的是實話,當兵十七年,董羽的生活只有那么幾個部分,分析情況,制定計劃,完成。就連他的女兒都是按這個步驟趁著十五天的探親假得來的。

        但現在X對外界的情況一無所知,所以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該干什么。

        “我們還留在這里干什么?”Y用尾巴指指倉庫角落里的飯盆,“就為了那口熱飯嗎?”

        X沉思了幾秒鐘,“我明白了,不過,我還要再問教授幾個問題。”

        “我聽到你和明圖的談話,你到底在為明圖做什么?你復活我們又有什么目的。”

        教授還沒來,X在交流器上寫了兩行字,還用鼻尖頂著,讓顯示器轉向門口。

        吃過早飯,教授就來了,他看了幾遍X的留言,笑了。

        他拉過來一條凳子,面對X坐下。X不由自主地搖起尾巴,被Y狠狠地提醒之后,他把尾巴坐在身子下面,不讓它搖。

        “我是被綁架來的。”教授說,“我的老婆孩子還在他手里,但是我感覺,我已經見不到他們了。”

        老人摘下眼鏡,擦了擦眼角,開始慢慢講述。

        教授姓陳,原來是上海某大學的教授,研究方向是人的意識和大腦構造,后來發了幾篇論文,探討人類意識轉移的可能性。

        不知道怎么,這幾篇文章傳到了明圖的耳朵里,這個毒梟平時除了制毒販毒和鎮壓反抗之外,竟然還愛看些科幻小說。

        他對陳教授的理論深信不疑,于是找了個機會,設了個局,騙教授說來緬甸大學講學,并許下了高額的酬金。

        但教授剛踏上緬甸的地盤,就被綁架了。

        明圖不僅愛看科幻,思想也超越了其他的毒販。他深知干這一行早晚會死在槍下,不如找個機會,換個身體,把資金轉向國外,投資幾個公司,過上白道的生活。

        如果可能的話,多換幾次,還能永生不死。

        在早期,教授除了對明圖的手段不滿之外,對毒梟的資助并不反對。

        他自己也迫切想知道這項研究能不能夠成功,在國內的話,會面臨許多倫理上的阻力,但在這種無法無天的地方,可以毫無顧忌地進行試驗。

        然而成長在象牙塔里的陳教授哪里知道“毫無顧忌”這四個字代表著什么,在明圖的眼里,人的生命還不如槍口冒出的青煙沉重。

        在這片三不管地帶,明圖每天都能提供幾十上百個“實驗用品”。當教授想要反對時,明圖就會拿教授的家人來威脅他。

        “我放棄了,開始按照他的計劃設計試驗。從那時開始,我就沒臉見我的家人了。”教授不但接受了實驗用品,還成了明圖的心腹,主管這個制毒窩點的一切。

        “你成功了嗎?”X問。

        “你是最接近成功的。”教授說,“我不知道為什么,從人到人的意識傳輸總是失敗,也許是因為受體本身的意識占據了空間……”

        教授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一些術語,他的思維沉入到自己的世界當中。

        X不得不把他叫回來。

        “他對我們有什么計劃?”Y問,X將這個問題轉給教授。

        “我不知道。”教授攤手,“我在這里呆的時間太長了,你是唯一一個確定和他們不是一伙的,能和你們說說心里話,讓我意識到我沒有變成他們那樣的人,就夠了。”

        X看著教授,意識到教授的話是真誠的。他向交流機伸出爪子,想找一些詞語安慰教授,這時Y控制了他的肢體。

        “你做過多少次活體實驗?”

        看到這個問題,教授縮了一下,他捂著胸口,低頭不語。

        “我在外面看過,這個老家伙不壞。他只是在必要的時候,關掉了人性的開關。”貓在腦海里嘆了口氣,“我們走吧。”

        “去哪?”

        “哪都行,只要不在這里。”

        X憐憫地看著頹然的教授,在交流器上留下一行字,“謝謝你救了我們的命,但我們不能留在這里。”

        教授苦笑一下,擺擺手,“祝你們好運,”他說,“那個存儲器里有我所有的研究資料,雖然還很不完善,但是我覺得基礎打得不錯。希望你們能夠找到接替我研究的人,還有機會再重來一遍。”

        X想說謝謝,但他已經走向門口,距離交流器很遠了。他搖搖尾巴表示感謝,然后走了出去。

        黑貓從他身邊竄過去,三步兩步上了墻,臥在那里,等著大狗跟上。

        一貓一狗以這種方式大搖大擺地走出那幢毒窟,沒人阻攔,甚至沒人對他們多看一眼。

        天竟然是晴的,飄著蓬松的云,太陽亮得刺眼。X憑著殘存的記憶辨別出一個方向,便向那邊走去。他們走得不快不慢,反正身后沒有追兵,前方也無人等待。

        出了鎮子,是一條小河。X跳下河想游到對岸,但Y無論如何不愿下水。

        “我們是從同一個人身上分離出來的兩個意識,你為什么就那么倔呢?”X無奈,只好爬上岸,繞了很遠才找到一座小橋。

        過了河是一片森林,X一頭扎進去,走了很久,直到太陽偏西,也沒有穿過這片森林。

        “你不是打算就這么一路走出去吧。”Y突然問,森林里的藤蔓和低矮的植物經常擋住他的去路,他蹦蹦跳跳地前進,早就不耐煩了。

        “是啊,我們不是要回家嗎?”

        “你這個傻狗,我們到現在還沒有吃飯呢。”

        經Y這么一提醒,X才發現,從早上離開陳教授一直到現在,還一直沒吃東西。在毒窟的一日三餐有人提供,自己還沒來得及考慮飲食問題。

        在這個大森林里,自己的記憶中倒是有一些野外生存的技巧和經驗。但以這具狗的身體,根本沒法實現。

        太陽已經落山,森林變得黝黑一片,根本什么都看不見。X磕磕絆絆地走著,饑餓襲來,原來狗的肚子也會咕嚕咕嚕地叫。

        “沒出息。”貓說,他在X前面跳來跳去,黑夜是他的世界,“怎么樣?要不我把視野共享給你?”

        “為什么你能這么做?”X問。

        “你愿意把你的想法共享給別人嗎?包括隱私和秘密。”

        “當然不會。”

        “試著敞開心扉不是壞事,更何況是我。”Y曖昧地說,X很不喜歡這個感覺,他想瞪一眼那只貓,但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見。

        前面的黑暗中突然響起一陣嘈雜,順著林中的微風飄來一股騷臭的氣味。X和Y停下,潛伏起來。

        不一會,一個影子從面前的樹叢中鉆出來,它的體型大概只有X的一半大,尖嘴,尾巴蓬松,是一只獨行的豺。

        “呦,晚飯來了。”貓在X的腦子里說。

        “什么?”

        “什么什么?你還把自己當人嗎?這是送上門來的晚飯啊。”

        “這怎么吃啊。”

        “紅燒?廢話當然是撕著吃,我們又沒帶鍋出來!”

        “那個……”

        “少廢話快上!”

        X還在猶豫,肚子又咕嚕叫了一聲。

        那只豺一驚,進入戰斗姿勢,警惕地看向這邊。

        “上啊!”在貓的鼓動下,X竄出隱身的草叢,給了豺一記右勾拳。

        “你這個笨蛋,你他媽是狗啊,咬它!”

        別看豺個子小,可不是好惹的主,那記勾拳根本不算什么。它伸長脖子,向大狗的左前腿咬去。

        X保持著人類搏擊的習慣,注意力全在對手的四肢上,對這次進攻完全沒有準備,只是在尖牙咬到自己的時候才憑著本能后退了一步,但還是被劃破了兩道口子。

        X一個狗式的旋風踢,蹬在豺的腰上,把它踹了出去。

        豺在地上打了個滾,爬起來,呲著牙對大狗低吼。

        “你咬它啊!對著脖子一口就行了。難不成你還打算用你的狗爪子錘死他嗎?”

        “別煩我!”狗低吼一聲,又撲了過去,和豺扭打在一起。幾個回合之后,他漸漸掌握了這種搏擊的方式,還創造了幾次很好的機會,讓豺把脖子露在自己眼前,但是下嘴的時候卻遲疑了。

        豺意識到自己討不到便宜,跳出圈外,對著X尖叫。東北方不遠處響起同樣的叫聲,而且顯然不止一個聲源。

        X還想繼續進攻,Y在他頭頂一根安全的樹杈上提醒道,“我們撤吧,它搬救兵來了。”

        “撤?我的字典里就沒有撤退兩個字。”

        “你還想死第二次嗎?”黑貓問道,他又向X的頭腦投射過來一股意識。有一瞬間,X仿佛被什么東西包裹住了腦袋,黑暗、粘稠,令人作嘔的惡臭,還有刺耳的轟鳴。

        這就是死亡的瞬間嗎?X的動作遲滯了,又中了豺一爪,恐懼放大了疼痛。他且戰且退,行動笨拙,快要跟不上豺的動作了。

        這時周圍樹叢晃動,又鉆出來三四只豺,它們在X面前分散站開,想要包圍這只晚餐。

        “你是個聰明人。”Y說,“這場戰斗毫無意義,保存實力為上。”

        X甩甩頭,想要擺脫頭腦里屈辱的念頭。他叫了一聲,轉身跑了。

        身后早就沒有了豺的聲音,但X不肯停下,他發足狂奔,在黑暗里橫沖直撞。

        漸漸地腦海里沒有了Y的聲音,只有痛感充斥著身體,有被樹枝劃破的皮膚傳來的,也有從內部自尊被打破造成的傷口。

        他絆在一根藤蔓上,向前摔倒。黑暗中一片陰濕的泥塘守在那里,X一頭栽了進去,爛泥如同跗骨之蛆爬上他的皮毛。X掙扎著從泥塘里逃了出來,但渾身已經被泥巴包裹。傷口被腐爛的泥巴蟄得生疼,X疲憊地蜷縮在泥塘岸邊,他有著滿腦子的野外急救知識,但身邊能用的工具只有舌頭。

        X努力試了幾次,才對著身上的一處傷口開始舔舐清洗。爛泥又臭又腥,仿佛目前生活的味道,他舔幾下就要往外啐幾口,吐出嘴里的苦澀。

        不知是因為性格剛強,還是因為狗沒有這個能力。X沒有哭,而是舔著傷口睡著了。

        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,X爬起來,身上的痛楚已經退去大半。回頭看過去,那片泥塘只有一兩米見方,自己竟然能在黑暗中準確地摔到里面。

        啪地一聲,從頭頂上掉下來一樣東西,是一只鳥,準確地說,是一只死鳥。

        “吃吧,你的早餐。”貓在頭頂上說,“不用客氣,我這里還有。”

        X圍著那只鳥轉,雖然腹中空空,但是他對這只死鳥提不起食欲。

        Y從樹杈上跳下來,嘴角還沾著幾簇羽毛。“我說,哥們……兄弟,唉,我也不知道怎么定義我們之間的關系。你昨天經歷了什么我都了解,我只想提醒你一下,我知道你還想維護做人的底線,可是,你要知道,你早就不是人了。而且……”黑貓瞪著X,淡綠色的瞳孔讓X不敢直視,“你要有個心理準備,我們可能再也變不回人了。”

        “所以你就破罐子破摔了?”

        “你這說的是氣話,”黑貓不在乎X的諷刺,“你要是沒出這片森林就死了,還怎么回家,怎么見咱們的老婆孩子?”

        Y頓了頓,“我倒是可以代替你去,畢竟我們是一個人。但是我是個感情用事的、神經質的貓而已。你才是那只忠誠的狗。”

        X沒法反駁,他看看黑貓,又看看那只鳥。突然賭氣式地叼起鳥的身子,上下頜發力,尖牙咬碎了鳥中空的骨頭,在口腔里暴起一陣脆響。仍然溫熱的血擠出來,毫不費力地流進喉嚨,一切仿佛自然而然。

        黑貓在大狗身邊打轉,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,“說來也怪,當時我以為我們兩個人的區別在于感情,那個陳教授把所有的感情都弄到我這邊來了,你那邊只管理性思考。但是你還知道尊嚴和羞愧,你別看我,繼續吃吧。這兩樣算感情嗎?我覺得應該算,但是為什么這兩樣就留在你那了呢。”

        “這沒什么不好的。”X嚼著肉說,他們之間的交流可以不通過嘴,很方便。

        “我沒說這好不好。”貓耐心地說,“你看,我在理性分析,而你在耍小脾氣,這再次證明了我的觀點。”

        “好吧,你的觀點到底是什么。”

        “你還是你,那個十幾年來一直接受機械化訓練的大兵。”

        “那你呢?”

        “我是你一直以來被壓抑的性格,我懶散,自私,不守紀律……當然還有更多的品質我還沒有挖掘出來。”

        “切。”

        “相比你而言,我就是個普通人而已。”黑貓用后足站起來,伸開兩只前爪,“你看,你其實挺喜歡我的,要不來擁抱一下?”

        X站起來,吐出嘴里的骨頭渣,舔舔嘴唇,“我們走吧。”

        “別不理我啊,你還得靠我打獵呢。”Y說,“別看你練得一身肌肉,吃飯還得靠我,貓是天生的獵殺機器,而你們狗早就被馴化了……”

        一貓一狗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中繼續前行。X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,他捕獵,和森林中的狼搏斗,還戰勝了一條蟒蛇,尖牙和利爪是很好的工具,只要善于使用,功能不亞于瑞士軍刀。

        他們還做夢,都是以前的日子,大部分都是綠色的,軍營中的生活簡單而單調,無數看似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圍在他的身邊,他把他們當成對手,又親如兄弟,那段日子很苦,卻從不覺得累。

        少數時候,他們會夢到回家。同樣,回家的場景也是重復的:同樣的房間,同樣的拿手菜,同樣的笑臉。只是等待他的人會變樣子,有時是父母,有時是妻子,有時是漂亮的女兒……

        還有幾次,他們會夢到同樣的場景,在潮濕昏暗的走廊,嗡嗡作響的熒光燈管,被挾持的戰友,“開槍啊!”,巨響。

        國境線是一道綿延的鐵絲網,網的孔距不大,人無法穿過。但是攔不住X和Y,只要穿過這層鐵網,距離回家就還有一步之遙了。

        “走吧,我們回家。”黑貓說,他鉆過鐵絲網,在另一頭搖著尾巴,大狗沒有跟過來。

        “我忘了他叫什么了。”X說,“我的兄弟,他死在我面前,我卻忘記了他。”

        Y知道大狗在想什么,他噴了口氣,又鉆回來。

        “我不是野狗。”X又說。

        “對對對,你是人。”Y說,X還想再說什么,Y打斷了他,“我知道,你不僅僅是人,你還是個臭當兵的。”

        貓從狗的身邊走過,鉆進樹林,“走吧,去報仇。”

        “不,我只是要完成任務。”

        他們再次返回那座邊境上的小鎮,雨季過去了,天空干燥晴朗。市集上的人多了些,但更多的是蒼蠅。各種貨物散發出的氣味比以往更甚。X只有憋著氣小心呼吸才不至于被如同實體一樣的濃厚味道擊暈。

        他們在小鎮周邊游蕩,等待,他們不知道明圖還會不會來,但是只要那個毒窩還在運轉,就有機會。畢竟這是他們唯一的方法,好在他們時間充裕。

        功夫不負有心人,X和Y等待的第二周,明圖就來了。但這次情況不同,明圖并沒有帶著用來拉貨的卡車車隊,而是只帶了一個跟班,開著一輛黑色的豐田普拉多,風風火火地開進小樓的院子。

        Y臥在墻頭,確定了時常在夢中出現的那張臉,他給大狗發了個信號,X竄進小樓的院子,像之前一樣無人阻攔。

        有個衛兵甚至認出了Y,伸手挑逗,黑貓湊過去,讓那個衛兵摸了摸毛,還舔了舔他的手指,衛兵滿足地離開。

        繞過三層小樓,才能看到他們曾經居住過的那個倉庫。倉庫旁邊有一扇門,從門進去向下兩層就是陳教授的實驗室。

        黑貓跑過去,想看看門有沒有開著,被X叫住了。

        “怎么?”

        “你看那邊的兩條狗,怎么看起來像打手。”

        那兩條狗也發現了X和Y,它們搖著尾巴靠過來,一副要交朋友的樣子。

        X站在原地,看著那兩條狗裝模作樣,原本向這邊靠近,卻悄悄一左一右地向X兩側迂回。黑貓見勢不妙,竄上墻頭觀望。

        X假裝懵懂,轉向其中一條狗,呲牙威脅,把后背亮給另一條狗。那狗果然中計,撲過來,想用前爪勒住X的脖子。

        果然還是人類慣用的攻擊方式。

        X向后一縮,轉頭一口咬住那條狗的脖子,下頜發力,嘴里傳來令人滿意的咔嚓聲。他又撲向另一條狗,那狗還來不及擺出搏擊的架勢,就被X咬死在當場。

        “看來教授的試驗越來越成熟了。”X說。

        “快,趁血流得不多,把那兩條狗藏起來,倉庫側面有個角落。”Y在墻頭指揮。

        隱藏工作剛剛做好,實驗室的門突然打開,一個穿白大褂帶眼鏡的年輕人走出來。門前還留著剛才兩條狗留下的血跡,只要他一抬頭就能看見。

        黑貓從墻上跳下來,落在白大褂的左前方,將他的視線引向這邊。Y伸了一個懶腰,對著白大褂叫了一聲。

        白大褂蹲下,“小家伙,你來的不是時候,今天上午是最重要的時候,我得去拿些東西,現在沒功夫跟你玩。”

        “他說最重要的時候。”Y圍著白大褂的一條腿轉,還一直往他身上蹭。

        “我聽到了。”X繞到白大褂身后,趁實驗室的門沒有碰上,趁機溜了進去,他用身體頂著門,給貓留了道縫。

        白大褂和黑貓說了幾句話,便匆匆忙忙走了。黑貓跟著進了實驗室,門在他們身后鎖上。

        “最重要的時候,是什么意思?”X說。

        “我想,應該是試驗就要成功了。”

        他們加快速度,向實驗室的深處跑去。實驗室內部潔白一片,一塵不染,跟外面完全是兩個世界,之前他們炸開的墻壁已經修補起來,但仍然留著很明顯的痕跡。

        X停下,墻角處未被新涂料蓋住的地方有一團深色的污漬,X盯著那里,問Y,“你說,那是我的血,還是……”

        “耗子,”黑貓突然說,“我想起來了,他叫耗子。耗子,嘿嘿。”黑貓自言自語,仿佛這是個有趣的雙關笑話。

        還沒來得及緬懷那位剛剛想起的戰友,他們身后的一扇門打開了,一個荷槍實彈的保鏢從里面鬼鬼祟祟地出來,看起來是偷偷進去抽了支煙。

        看到保鏢的臉,X不由得一陣心跳加快。這張臉也出現在夢境中,就是他一邊微笑,一邊割斷了耗子的脖子。

        Y立刻臥倒在地,抬起一條腿,開始舔自己的蛋蛋。X默契地想繞到保鏢的身后。

        “咦?這里怎么有只貓?”保鏢看到Y,驚訝道,他走過來,飛起一腳要去踢貓,“該死的,誰讓這臟東西進來的!”

        Y在大號軍靴踢過來之前就向后跳起,但還是無法完全躲開,軍靴踢中了他,黑貓慘叫一聲,被踢飛出去,撞在走廊的墻上。

        “Y,你怎么樣!”X問道,斜刺里竄出來,擋在保鏢和貓之間。

        “我沒事,他的腳可真臭。”雖然這么說,但是Y落地之后并沒有立刻爬起來,顯然傷得不輕。

        “還有一只狗?”保鏢故技重施,踢向X。大狗早有準備,它伏身躲過這一腳,然后向前一竄,施展了一個標準的黑狗鉆襠。經過保鏢胯下的時候,X抬頭,對準保鏢的大腿根部咬了一口。

        保鏢一腳踢空,好不容易重新站穩,他低頭一看,自己的重要部分完好無損,松了口氣。X站在保鏢的身側,虎視眈眈地瞧著他看。

        保鏢轉過身,想繼續去追狗,突然腳下一滑,摔倒在地。他這才發現,自己站的這塊地方,不知道什么時候匯集了一大片血。保鏢再次看向剛才被狗咬過的地方,那里不算很疼,也沒有什么大的傷口,但是血卻有節奏地一股一股向外噴射。

        X咬斷了他的股動脈,“為了耗子。”他說。

        怎么回事?保鏢想爬起來,但卻沒有力氣。他覺得很困,于是合上眼睛,陷入長眠。

        “你怎么樣。”X湊到黑貓身邊,用鼻子拱他。

        “別動!別動!你滾遠點!”黑貓在他的腦子里叫道,“可能斷了一兩根肋骨,不要緊。”Y艱難地站起來,“喘兩口氣就好。”

        陳教授曾經提到過,進行意識轉移的那套設備就在實驗室的最深處,站在筆直的走廊里,可以一眼看到最里面那扇嚴實的門。

        X在保鏢身上翻翻,找到一張身份卡叼在嘴里。

        “能走嗎?”

        “你先走,我馬上就到。別擔心,我有九條命呢。”Y說。

        大狗回頭看看,向深處走去。兩邊的房間器械室醫療室之類的房間,但都空無一人,加上之前那個白大褂說的。直覺告訴X,今天的大事將是人和人之間的意識轉移了。

        他走到轉移室門口,用嘴里的身份卡打開門。黑貓也跟了過來,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。

        轉移室籠罩在持續不斷地嗡嗡聲中,仿佛整個房間都在以細微而高頻的方式震動。出乎X意料的是,轉移室里并沒有多少個人。

        X用頭頂開門,里面的控制室只有一個人坐在機器前,是陳教授。

        大狗靠近了些,陳教授在余光中發現了他。他轉過來,看到實驗室進來一條狗,楞了一下,然后認出了X。

        “不要亂動。”陳教授對著操作室的話筒說,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,但教授的眼睛始終看著X。

        “轉移已經開始了。”陳教授再次說,經教授提醒,X走到操作室一側,趴在觀察窗前,向里面看。

        里面是一臺造型復雜的大機器,正中有一張床,看上去像是CT掃描儀。床上躺著一個人,X踮起腳,站得高了些,看清楚了那人的側臉。

        原來今天就是明圖進行意識轉移的日子,怪不得要讓所有人離開,只留一個保鏢看守走廊。

        “殺了他。”黑貓無聲地暗示。

        X回頭看了一眼陳教授,繞過玻璃墻進了里間,直接撲到明圖身上,一口咬斷他的喉嚨。明圖沒有任何反抗,血悄無聲息地涌出來,順著金屬床流到地上。

        X小心地向后退,不讓自己沾上明圖的血。即使是這樣的身體,X仍然對明圖有著本能的厭惡。

        他以為自己的行為會遭到陳教授的反對,但陳教授只是坐在操作臺旁,面帶微笑。

        “那不是明圖。”陳教授說,“至少現在已經不是了,我剛才已經把明圖的意識轉移了。”

        X沒料到陳教授竟然仍然忠心耿耿地為明圖服務,他呲著牙,向前逼近。

        “等等,你別急。”雖然大狗不會說話,但陳教授還是理解他的意思,“明圖已經把他所有的資金都轉走了,他準備了一具美國人的身體,打算把意識轉移到那個人身上,然后回到美國,過逍遙快活的日子。這是我唯一的機會,我當然不會讓他如愿以償了。”

        教授推推眼鏡,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,“我給他準備了另一具身體,現在他已經轉移過去了。可是,憑著那具身體,他什么都干不了。”教授點點鼠標,監控轉向另一個房間,“那個孩子是鎮上的一個傻子,有八九……什么!”

        監控里的房間有著與轉移機器同樣的金屬床,但是那張床是空的。

        “我在這呢!”操作室里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,一個瘦得皮包骨的男孩站在門口,手里舉著一把54式手槍。與孩子干細的手臂相比,那槍大得嚇人,就連那孩子也不得不用雙手擎槍才能將它平舉在面前。

        “你以為這樣我就沒法要你的命了嗎?”孩子說。

        “我受夠了。”陳教授說,他張開雙臂,面對縮小版的明圖,“殺了我吧。”

        明圖深呼吸幾次,冷笑一聲。X看到明圖的眼中兇光一閃,他熟悉那種表情,在夢中看到過無數次。

        明圖扣下扳機。

        X撲向陳教授,把他推開,子彈劃過大狗的脖子射到觀察窗的大玻璃上。玻璃轟然碎裂,碎玻璃如同暴雨一般傾盆而下。

        陳教授被撲倒,頭撞在操作臺上,流了些血,但除此之外沒有什么外傷。

        “你不用管我,去看看Y吧。”陳教授說。

        X回過頭去,黑貓臥在一堆晶瑩的碎玻璃中,一動不動,只有仔細看,才能看到他的腹部在一上一下地起伏呼吸。

        在明圖開槍的時候,Y從身后繞出來,撲向手槍,想阻止明圖。但是男孩的力量太弱,巨大的后坐力讓槍口打偏,射在了黑貓身上。

        “伙計!哥們!你怎么樣!”

        X圍著黑貓打轉,子彈打斷了貓的一只前爪,還削掉了半只耳朵。

        “在那邊的房間里有消毒水和紗布,快去吧。”陳教授說,“我……幫不了你了。”他慘然一笑,“在實驗開始前我就喝了毒藥,這是我應得的,”他看向明圖,“我的老婆和孩子,已經死了,對吧。”

        明圖——那個男孩摔倒在墻角,槍的后坐力震斷了他營養不良的手臂,他疼的滿頭大汗,面色蒼白,但始終沒有哼一聲。

        男孩的臉上露出與他年齡完全不相符的恐怖表情,“老家伙,我本來給你留了全家團聚的機會,是你自己不珍惜。我告訴你,他們還活著,本來已經訂好機票,準備回家了。”

        陳教授看著明圖,看了很久,他突然笑了出來,“你騙我,你不會放了我的。你騙我。”他咳嗽一聲,“你騙我……”他的喉嚨咕嚕一聲,然后就再也沒了聲音。

        X叼起黑貓,向實驗室外走去。

        “不,”Y說,“把我放下。”

        “干什么?”X張開嘴,把黑貓放下。

        “收集一些陳教授的信息,如果可能的話,我想還他一個清白,雖然他還是做了很多錯事。”黑貓艱難地爬起來,爬到孩子的肚子上,殘肢在地板上劃出一道血痕,“這是我們欠他的。”

        他用冰冷的瞳仁瞪著明圖,一動不動。

        明圖試圖向后縮,用娃娃氣的嗓門喊道,“你是誰?你是誰!”

        X在實驗室轉了幾圈,沒有什么合適的、能讓他們帶走的證據。

        “唉,你忘了網絡了嗎?”Y說,語氣中很是疲憊。

        對啊,大狗趴在實驗室的電腦前,把所有的文件打包,共享到了網絡上,只需要幾秒鐘,全世界都可以看到這里發生的一切。

        大狗回頭,叼起黑貓。“你怎么樣?”

        “沒事。”黑貓說,之后便沒了反應。

        大狗看了看男孩斷掉的雙臂,輕輕搖了搖頭,離開了實驗室,外面陽光明媚。

        再次來到邊境線時,Y已經好了許多。

        頭上的傷疤已經結了很厚的痂,總是在癢。斷掉的前爪接不回來了,還有些疼,但黑貓已經接受了這件事。況且由于行動不便,X只好馱著他走,Y表示很滿足。

        “過了這道網,我們就回家了。”Y說。

        “是啊,回家了。”X說,低頭鉆過鐵絲網。

        “再趴低點,掛到我了!小心一點!”黑貓抱怨道。

        X趴低了些,讓貓也能夠通過,一根鐵絲掛住了他脖子上的項圈。飽經風霜的皮帶無聲無息地斷掉,存著他們記憶和陳教授全部實驗的數據卡落在草叢中。X和Y正處于回家的興奮中,誰也沒有發覺。

        實際上,家在哪,在他們心中也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。大狗馱著黑貓,在城市間游走,在人群中尋找。充滿善意的人給他們食物,有時提供遮風避雨的地方。但他們沒有停留,他們想要回家。

        終于,他們找到一處所在,幾乎和夢中的場景一模一樣。X和Y站在那棟小樓前,卻不敢進去。

        “是這里嗎?”X問。

        “我……不知道,但是我感覺像。”

        “這就是家?”

        他們還在猶豫,從樓門口走出一個小女孩。看到這對奇怪的組合,小女孩停下,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。

        “快,做點什么。賣個萌什么的。”X提醒道。

        “我?滾你媽的,我只有三條腿,一只耳朵,賣萌誰看。”雖然這么說,可是黑貓還是伸個懶腰,轉過身開始舔自己的蛋蛋。

        他原本趴在大狗的背上,又缺了一只前爪,身體還沒轉過來,就失去平衡從狗背上摔了下去。

        小姑娘笑了,聲音響亮,仿佛清晨穿破黑暗的第一縷陽光。

        “媽媽!快來看。”

        一個女人從樓里面走出來,“怎么了怎么了?”

        “你看它們。”小姑娘拉著女人的一角,“我想把它們留下來。”

        “留下來?不行不行,現在養狗管的很嚴,又得辦證,還得打預防針,還得每天去遛……”她看到狗身上的傷疤,還有三只腳正在笨拙地賣萌的黑貓,也笑了。

        她蹲下,“不知道你們經歷了什么,那留下吧。”

        X和Y對視一眼。

        于是他們留下了。

        他們還做了夢,不過,他們夢到了未來。

        本文為蝌蚪五線譜原創文章

        作者:灰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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